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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生个子高,林尘在女人里面也算高挑的,但站在他面前,总归是被他压了一头的。
他大部分时候都是笑嘻嘻跟她说话的,就算他此刻漫不经心的问她“你要不要这么爱我啊?”。
他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有点距离感又有点无所谓的笑容。
站着肯定是没法比他高的。
林尘索性一抬腿就上了那张商务桌。
王金生想这女的怎么每次吵架都“爬高窜低”的,找不到道德制高点,爬上个高点的地方也是好的吗?真是哪儿都是她的表演舞台!
但此刻她穿着他大大的西装,匆忙中纽扣扣错了位,露出隐隐的胸脯,海藻般的长发散落了下来,嘴唇红得像胭脂。
她“作”是“作”的,但是男人,眼睛就不可能离得开她的胸口和长腿。
林尘毫不畏惧的迎着他刀子般的眼光。
她的眼睛在这深夜里亮闪闪的,一种耀眼的火光朝他扑了过来。
她是很爱哭的,现在怎么不哭了?
他的思绪忽然像蝴蝶一样飞远了,飞到了成州乡下他们俩吵架他斩钉截铁的说了自己不爱她的那个晚上。
巨大的吊灯照着她,艳红的吊带丝绸的睡衣紧紧的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性感的曲线。
海藻般的长发,肤白,红唇,还有,还有那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悲伤和哀愁。
他素来就知道林尘美,身边人也经常跟他说:“王总,你的未婚妻真美”,但在这巨大的吊灯下,他离她这么近,他才一下子感觉到了她那种扑面而来的直观的美。
这种美极有冲击力,像海啸一般一下子扑过来了,把他卷入了之前在上海的《洛神赋》演出现场——甄宓别离曹植的那一幕的悲情。
他当日在台下就被甄宓的悲伤击中了,但他跟甄宓还隔着挺远的距离。
而那时“她”就站在他眼前,其实他的手伸过去就可以擦掉她脸上缠绵的泪水,然而他并没有伸手,眼睁睁看着她像一阵风一样,卷出门了,消失在成州乡下茫茫的黑夜里。
眼前的她,眼睛里并没有泪水,但那脸上的表情又让他想起那个晚上的悲伤和决绝,也许她下一个瞬间就会这样衣冠不整的卷出门去。
他不由靠了过去,想伸手把她从桌子上抱下来。
“啪”林尘一脚把他踢开了。
她跳下桌子,把身上的西装脱了下来,扔回给他。
尽管她现在身上一根布条都没有,但脸上非常平静,把王金生当空气一样经过了他。捡起落在地上的浴巾,重新披回到自己身上。
“我们这样的舞者是不会爱什么男人的。麻烦你出去,不然我要叫保安了。”
王金生没有再说什么。
他走的时候,还帮她把房门又带上了。
听到那“吧嗒”一声门锁扣上了,林尘绷紧了很久的背终于松开了。
这时候林尘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了。
靠他自己是不可能让老婆回家了,这好歹还是知道她在哪儿,要不小心惹怒了她,人都可能让你找不到。
丈母娘那儿不能去,她是个什么做事风格,王金生是很清楚的,再说林尘也不一定听她妈的。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王金生踏进了戴爱华住的那间小院。
他从未来过,但对这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是林尘描绘过无数遍的地方。她总是把它挂在嘴上。
广院的主体楼后,一条卵石小径,两边都是草木,灰墙院子,已经掉了漆的红色木门。
这么早的天,木门已经敞开。
踏进院落,坐落着一座平房,其余都是空旷平整的空间。
王金生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下天空。
根据林尘的描述,她的少年时代应该就站在他眼下站着的这个空间里练舞。大清早就起来了,压腿竖叉卷腰等等,很辛苦的,不过有时候,能听到天上的鸟叫。
很清脆很好听,你听过早晨的鸟叫吗?她曾这样问他。
王金生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早晨清脆的鸟叫声。
今天天空里没有飞鸟。
这院子里只有寂寞感。
木门早早的开着,更添寂寥感。
也是。
退休了的老团长,无权无势,在她们那个圈子里基本上是“吉祥物”了,用得着的时候就拿出来摆一摆,什么某个纪念晚会之类的抬出来摆一摆,其余时候都没人瞟一眼的,门开得再早,也没有人来。
老太太也真是很有意思,自己一大早来拜访她。
寒暄之后她就自个儿去买菜了。
这是叫他一个人在这儿面壁思过吗?总不可能是叫他帮她看院子吧?
哟,这老太太有一手啊?
戴爱华早上一般是要去自己买菜的,但也用不了那么久。
《洛神赋》报奖改规则这件事又不是什么秘密。林尘这个学生“报喜不报忧”,没点成绩都不敢来看自己。出这么大事,想必成州早已天翻地覆了。
她一个电话都没给自己打过,自己也就忍住了没去问,免得伤害学生的自尊心。不管怎么样,报奖总是她自己的老公在操盘,也应该吃不了什么大亏。
结果现在一大早就看见王金生上门来搬救兵。
这“搬救兵”的显然是王金生自己的版本。
这个小子一直都是鬼精鬼精的。林尘这个孩子,现在已经乖了很多了,上回在排练场被吴渭骂成那样子,自己都受不了,她也都还忍着。这个小子如果不是把她欺太厉害了,她怎么会一声不吭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跑回广州来?
但“宁拆一座庙,不拆一门婚”,何况这小子还是庙里的一个真神,这婚就更不能拆了。多千载难逢能撞到一《洛神赋》就掌控在他手里,自己那学生“戆头戆脑”的还能干啥?
现在好歹这尊“真神”千里追到了广州来,局面就还没有失控。
自己一个退休老太太了,虽然也不能给林尘撑什么腰,但既然王金生有这个诚意,上门来敬子侄辈的礼数。那这个当家做主的份儿,做老师的不为学生把场,那还有谁来替她把场?
买菜是用不了很多时候,溜达一下就结束,但戴爱华还是在街上慢慢的欣赏了一会儿街景才回去。
果然才一进小院,就看到王金生殷勤迎了上来,把他一个人晾在这儿也够了吧。
大包小包都让王金生拎着,她说“我弄点便餐招待你们,不嫌怠慢吧?”
听这口气,老师是要把林尘叫回来?
果然还是拜菩萨有用啊!
“哎呀,老师太客气了。我应该请老师吃饭,哪敢让老师招待我们呢?”
“去成州都是你接待,都到了广州了,一顿便饭总归是要招待的。不过午饭也挺近了,林尘那孩子也不太会做,你帮我搭把手?”
王金生想“这老太太!这护崽子!她这是暗示她家林尘是表演艺术家,是不能伺候人的。她自己老了,做点饭倒是无所谓的,但林尘是不能干的。你来接她回去,今儿这顿饭也得你做。”
王金生赶紧表态说“老师,这怎么能让您动手呢?这食材让您买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应该我去的。您歇着,您歇着。这在成州那也是我给林尘做饭吃。”
听他这么一说,态度倒还是不错的。
戴爱华免不得也要客气两句。
“原来你们家条件那么好,你还会自己做饭啊?我还想着让你给我打个下手就行呢。”
“做做做,怎么不做呢?我做饭好吃着呢。老师您歇着,保管林尘来的时候八菜一汤稳稳妥妥。”
戴老师忍不住笑了,这小子也太能扯了。
“那我可没给你买那么多食材,做不了八菜一汤。”
“没事,我变也给你变出来。为了喜迎林老师回家。”
哦,这总算是说到正题了。
“她回不回家,倒也不是看这八菜一汤吧?”
“来了”王金生心说“大教导主任的课可能要开始了。”
“老师,这八菜一汤就是一个诚意,当然不能只有这个。但要是没有您这张佛面,我这剩下的诚意也递不上去啊。”
“你真要有诚意就好了。就怕孩子大了,翅膀太硬,我也老了,搬不动你们。”
王金生心说“翅膀太硬,难道在说她家林尘嘛?肯定在说我呀。她家林尘那个小胳膊还能跟我拧吗?”
“再大的孩子,那不也得听长辈的话吗?还不都得由长辈做主吗?老师您说是不是?”
戴老师直视着王金生,停了一下,说:“小王啊,我们林尘呢,没什么心眼,人也太老实,容易被欺负。你是她老公,应该要保护她的吧。”
“那当然,不然老师也不可能放心把林尘交到我手里。”
“成州对于《洛神赋》报奖的态度我也听说了,你们应该面临着很大的压力吧?”
“做什么事情没有压力呢。老师放心。您上次托付我的,您和林尘的遗憾我没有忘记。”
上午耀阳的阳光下,戴爱华长舒了一口气。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平常总是嬉皮笑脸油精油精的,但此刻他是真挚的诚恳的。
她伸出手去提王金生手边的菜,分担了一些,一面带着他往厨房走一边说“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老师请说。”
“我们林尘成名太早了,也被我惯坏了。有些方面很任性。我老了,也照顾不到她。今天你既然上门来叫我一声老师,那这孩子的脾气,以后就要请你多多担待担待。”
王金生心说“终于这回没白来,她同意把林尘给劝回去了。”
“老师放心。我和她是一家人,她在自己家是什么样的,在我这儿就是怎么样。”
老师叫自己去她家里吃午饭,口气不容商量,连问都不问一下。不用说肯定是王金生去搬救兵了,不然她怎么知道自己回到了广州。
林尘也不可能不去,就算下定决心要重新开辟一条生路不跳舞了,但也不至于为了一个王八蛋,连自己老师话都不听了吧?那可是自己从小到大唯一的师长。
坐在餐桌上,面对着热气腾腾的“八菜一汤”,林尘把王金生恨了一个洞。
不用说,这饭桌上的阵仗是王金生搞出来的。
他还跑到广州来下厨了?那这笔帐以后有得算了!
老师正在给她讲“戏比天大不能因为个人情绪抛下《洛神赋》不顾一个人跑到广州来”:
“你是个表演艺术家,你要有大局观,你要有正确的家庭观。”
王金生就坐在她对面,一会儿给她老师点个赞,一会儿给她老师点个头,感觉就像她老师的一个“捧哏”。
说到天上去,无非就是叫她不要跟王金生怄气了,乖乖回成州去。
老师这些规训,她从小就听得熟了,每次她跟她讲这观那观的时候,都是她林尘闹情绪,个人的舞蹈事业和社会现实之间发生了冲突。而每次做出让步的当然是林尘那点微不足道的个人小事。
一个舞者,舞台若是不比天大,那哪里还有舞者的立足之地呢?
老师一贯是这样要求自己,也是这样要求她的。
林尘抵着头看到的除了桌子上的纹路,还有她老师的手。
那是只苍老的手,上面爬满了老年斑,密密麻麻的。
从她13岁进广院,其实有很多次很辛苦很委屈,但还是要被老师批评,有一次她被说急了,她跳起来反抗说:
“你现在知道你为什么离婚吧?因为没有人喜欢你!你丈夫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你最喜欢的学生也不喜欢你!”
那会儿她老师离婚没多久。一贯强势的她,听到自己宠爱的学生这么回怼,愣住了。
最后她什么都没有说,结束了那次训话。
眼下这一只苍老的手,它动作很少,静静的趴在桌子上,已经没有了力气,在做最后的挣扎,发出最后的一点热。
舟车劳累的来到了广州,一进林尘的门就被赶走,也没个好睡,一大早就到她老师这儿来赔礼道歉还加做劳工。整完了这一整桌的“八菜一汤”,还要坐的笔直的乖巧在一边给她老师“捧哏”,王金生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已经多久没有为一个女人这么累过了。
但显然她并不能领情。
进门到现在,一张脸就冷得跟寒冰一样,没有给他半分脸色。
老教导主任是一视同仁的,给自己上完课后,又在给她的学生上课。
这风格也有点吃不消。
林尘也是不容易,跟在她身边长大。
林尘有时候犟得跟头牛似的,但不管她有多犟,只要她老师一出面,就会温顺得像一片羽毛。
这对师徒简直就是不解风情组合。
谁能把要“顾全大局,一切以艺术创作为重”这一泡片汤话整整说到饭桌上的饭菜全部变凉都没动几筷子?
难怪他一直觉得她有点儿像只小兔子,那从小被大这么被训,能不像只小兔子吗?
她也是有点可怜。
木色窗花里漏过来点点光照。
冬日的斜晖照在林尘柔软的头发上,连着那发丝,王金生的心忽然就柔软了那么一下。
老师那套话其实听惯了,但在王金生面前听,那个背景板是无尽的黑漆漆的盘山公路,林尘不想让老师伤心,只想尽快的结束这场谈话。
她训得越严厉,林尘就越能感受到老师那份忧心如焚。
她比自己还要重视《洛神赋》。
老师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错过王金生这根救命稻草的。
的确,这也是她们师徒唯一的救命稻草。
课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她听到老师说:“你们回成州后,要好好过。你在艺术上要精益求精,在家庭关系上也要和小王同舟共济,齐心协力。”
王金生和林尘同时抬头看了一眼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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